从一流高校拿到汽车工程技术领域的博士，毕业后直接研究报废车，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另类？

　　陈铭就走了这样一条与众不同的路。2001年，他刚从上海交大毕业留校不久，师兄弟几乎全都投身新车研发，而他却接了一个冷门课题：《上海报废汽车处置关键技术与示范研究》。

　　几乎有10年，这个领域迟迟不见“升温”，陈铭也一直与热火朝天的中国汽车业保持着距离。直到2010年，废旧汽车的资源化忽然升格为循环经济，被纳入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。近3年，国家先后批准了40多家汽车零部件再制造试点企业，陈铭团队为几乎所有这些企业提供了发动机再制造技术支持。原因很简单，全国范围内，这个冷门的专业里几乎唯有他们始终坚持,并取得一系列成果。

　　这场“冷热切换”，既勾勒出中国汽车工业逐渐拥抱循环经济的过程，同时也体现了坚守的价值。

　　废旧零件也能“涅槃”

　　现任上海交大博导的陈铭领着记者，参观了上海嘉定“汽车城”一家独特的小公司。这家名为“百旭机械科技”的汽车发动机再制造服务企业，是陈铭课题的产业化合作方。

　　车间里躺着一台台满是油污的旧发动机，正在等待“回炉”。10年前，“回炉”意味着这些旧零件将以废金属的身份变成铁水，而现在则是真正的涅槃。经过批量化的修复（术语称为“再制造”），旧发动机将重新装上汽车，重获奔跑数万公里的活力。

　　“返老还童术”的关键是再制造。送到这里的发动机大多跑了十几万公里，部分零件磨损严重。但经过加工，气缸内壁不仅恢复为精准的圆柱形，表面上还打磨出比发丝还细的纹理（术语称为“平台网纹”）。陈铭说，这相当于在工厂里完成了发动机的磨合，这样，再制造发动机能立即获得较高的动力性能。而在此之前，发动机首先必须经过清洁。为尽量减少环境污染，脏兮兮的发动机不是用水洗，而是被送进特殊的“烤箱”“冰箱”，用高温或低温等物理方法，将油污完全清除。

　　陈铭说，再制造的难度在于用尽量低的成本实现尽量高的性能，否则，再制造将没有意义。10多年来，在上海市科委、科技部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等支持下，这个产学研合作的团队不仅拥有完备的技术和专利，也能独立提供装备，价格远低于进口产品，而且技术性能上并无差别。目前，他们把国内该领域所有的企业都变成了客户，从厂房布局、工艺设计到设备集成、人员培训，提供全流程服务。

　　坚守凭借执着和眼光

　　要守住寂寞，除了执着的精神，还必须有超前眼光。12年前，正是市科委率先对陈铭予以支持，才有了目前上海在国内汽车再制造领域的领先地位。陈铭说，废旧汽车处置与汽车普及度相关。国外早就成熟，一方面是为环保：再制造发动机能节省大量材料和能耗；另一方面是经济性，在发达国家，汽车维修时，高性价比的再制造部件被大量使用、接受。但10多年前，中国汽车业还很稚嫩，没人顾得上旧车。于是，不少报废车流入灰色渠道后，卸下能凑合用的零件，不加处理就装上另一部车。这种拼装车虽然潜伏着安全隐患，但由于价格低，卖得不错。于是，这个产业甚至被称为“中国三汽”。

　　2001年，国家出台条例，规定报废车的发动机等“五大总成”必须拆解、粉碎，严禁再使用。陈铭的再制造研究，只能在这个框架下进行。这一阶段，他完成了报废汽车回收拆解技术研究，指导建成了示范性回收工程；用他的话说，相当于教会“垃圾堆”如何变企业。该研究成果最终上升为国家标准。

　　在发动机再制造上，陈铭的研究突破了发动机再制造的关键技术：剩余寿命评估、磨损件的尺寸精度恢复，分别解决了“能不能用”和“如何利用”的问题。虽然暂时没法产业化，却成为能力储备。

　　差不多有10年，全国只有他这一个课题组在系统考虑废旧汽车的资源化与处置问题。而且因为最核心的发动机再制造业务被严格控制，无法推广，陈铭的研究很是艰难。

　　2010年，柳暗花明。汽车再制造被纳入战略性新兴产业后，国家批准了一批试点企业，陈铭终有用武之地，再制造发动机产量也迅速跨过10万台大关。

　　政策东风吹热市场

　　目前，陈铭的再制造课题已经进入了新阶段。从循环经济思路入手，他的研究对象拓展到汽车的废油废液、内外饰件、电子控制部件等的回收和再制造。

　　此外，他还在啃一些硬骨头。比如汽车破碎残余物，它们成分复杂，常规方法难以回收，而且量还不少。陈铭说，经过技术处理，这些残渣能变成燃料，发电之余，还能大幅减少对环保的压力。

　　陈铭说，国家的导向现在很明确废弃物减量化，谁生产谁负责。尽管汽车业尚未启动生产者延伸责任制的强制政策，但未雨绸缪的汽车公司开始更积极地介入相关研发。陈铭透露，有车厂主动与他合作，希望从原型车阶段就能优化设计，以便于将来更合理地报废。这种思路，让再制造研究的介入越来越靠前，越来越主动。

　　目前，除了交大的职务，陈铭还任汽车产品回收利用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秘书长、上海市汽车工程学会汽车回收利用技术专委会主任。在技术之外，他也在积极介入行业发展的战略问题。

　　陈铭告诉记者，中国汽车再制造产业要崛起，必须跨越市场关，寻求商业模式的创新。比如，再制造企业可以与车险公司合作，用更低廉的保险支出，放大成本优势，提高消费者的接纳度。在这方面，还值得大量研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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